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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第 4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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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四十七年四月,捕獲明崇禎帝後裔,年已七旬的朱三及其子,斬於市。

圓月當空,四野空寂,水流無聲,一人獨坐河岸,久久。

月光漸漸斂去,沈沈的夜色把四野淹沒,忽有飛鳥掠過,展翅的聲音在這夜裏格外清晰。

河岸邊的人終於有了動作,似久坐發麻,站起時身子有些晃,好不容易站定,又是盯著河水發呆,最後那人竟一步一步朝河裏走去,慢慢的,河水淹過他的腿,腰,胸,脖子,頭------不多時,一切又重歸空寂。

“四哥!四哥!”

聽到刻意壓低聲音的叫喊胤稹停下腳步,遁著聲兒望見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胤祿,眉頭微蹙,慢慢走過去。

“四哥!皇阿瑪下令停止搜索了是嗎?”

胤稹點下頭。

“為什麽!難道皇阿瑪也相信春兒死了嗎?”

剛剛課間休息,聽到宮人議論,說是康熙下令不再搜索廖春兒下落,胤祿又驚又慌,學也不上了,跑出來想找人問個清楚,康熙那兒不敢去,只得候在乾清宮門外,無奈早朝已過,能問的人基本上已經走完,只有被康熙指派辦事的胤稹被他等著了。

“四哥!求你了,皇阿瑪是怎麽說的!難道真的不再搜索了?!”

“十六,她已經死了。”

胤祿拼命搖頭,“沒有!春兒怎麽可能會死!她有九命!她絕對不會---”

“胡說什麽!”胤稹喝斥道,“那些奴才亂說話,你也要跟著一起嗎?!”

廖春兒失蹤近三年,康熙沒有停止過搜索,而胤祿也堅信廖春兒沒有死。他想方設法要出宮找人,幾次被侍衛從宮門處抓回,康熙狠狠罵了多次,關也關了多次,可一點成效也沒有,只得讓他幾個兄長輪番勸導,答應把尋廖春兒的事情放在心上,才勉強止住他外跑的心思。

幽深的紫禁城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有廖春兒是貓妖轉世,九命之說。

聽到這些康熙勃然大怒,下令砍了幾個長舌的奴才,殺雞儆猴,以儆效尤,才平息了流言。只是這些個光怪陸離的事物總有其名的吸引力,能讓人忘記死的威脅,於是,在空虛寂寞的深宮內院裏,在那些個宮人的心裏存了一個想法,廖春兒沒死。

感覺到胤稹的怒氣,胤祿小心的扯了扯他的衣袖,可憐巴巴的道,“四哥,求求你,皇阿瑪不讓搜了,你能不能私下幫忙找找?我肯定春兒她沒死,她一定在哪個地方好好活著,四哥,我求你,幫幫我好嗎?”

一個阿哥為了個女子竟如此低三下四,胤稹臉色越發冷冽,“十六!”

“四哥!”胤祿也不相讓,固執的揪著胤稹衣袖不放。

“奴才參見四阿哥,十六阿哥,四阿哥吉祥,十六阿哥吉祥。”小太監走過來打千行禮,不緊不慢的道,“十六阿哥,皇上招你晉見。”

“你去吧。”

“四哥!”

“快去!”

“你還沒答應我呢!”胤祿就是不走,直直的盯著他,“四哥,弟弟就求你一回行嗎?”

胤稹沈默著點下頭,胤祿這才松開緊擰的眉頭,扯動嘴角沖他笑了笑,跟著小太監進了乾清宮。

廖春兒沒死的話,也許真如胤祿所說,一定在哪個地方好好活著吧。

當日廖春兒墜崖前曾對太子說了兩句話,胤祥並沒有聽清內容,但卻見到太子因此臉色大變,而後太子向儲玉融劈出一掌,使得他撞向身後的廖春兒,然後兩人一同墜崖。起初這也沒讓胤祥在意,可是後來回憶,看到太子劈出那一掌時,廖春兒臉上有明顯的笑意,就像是已經預料到一樣。想起那詭異的笑容,胤祥不寒而栗。

這些他只告訴給了胤稹,胤稹猜想太子定是有把柄在廖春兒手裏,才讓廖春兒激得不得不下殺手。是怎樣的威脅?胤稹和胤祥想了半天也未想出一個合適的答案。

之後的一天,鄭常在腹痛不止,繼而血崩。秘報言,鄭常在事前喝了碗燕窩湯,而此湯中驗出紅花。

胤祥聽了消息後,怔忡的發了很久的呆,覆又大笑出聲,道,“四哥,這太滑稽了,是不是?”

胤稹緊握茶杯不言,胸腔灼熱翻湧。

廖春兒,為了離開這兒,你還真什麽都敢。

眼前是無邊的黑,河流自進到這山洞後,開始不安的湧動,冰冷的河水也變得有些刺骨,身不由已的隨波逐流,偶爾碰撞到水下石塊,暈眩的腦袋才因疼痛慢慢清醒,不知道被暗流擠推到哪裏,又撞上某塊大石頭,在這石頭的阻攔下,才沒被洶湧的暗流帶走。

伸出僵硬的手慢慢攀上石頭,歇了約半個時辰,身體比剛剛暖和些,才顫抖著從腰間摸出一個油紙包打開,裏頭滾出一支竹筒狀的東西,緊緊抓住,抽開一頭,輕輕一吹,再吹,黑暗裏倏的亮起一個紅點,隨後又慢慢擴大,形成脆弱的火苗。

借著火苗微弱的光亮,勉強看清目前所在石頭是暗流的又一分流處,自後,這暗流又分成兩道,分別流向左側和右側的洞窟。

輕咳一聲,整個洞穴都在回響,手裏漸熄的火苗容不得再思考,把竹筒插上,又用油紙包好緊緊縛在腰間,慢慢退到水中,朝自己選定的洞窟游去。

躲過最大一股暗流糾纏,吃力的爬上岸,氣還沒來得及喘,後背就被尖銳的東西刺到,顫抖的身體立刻僵直。

“廖春兒?”

試探的後果是一刀險些插進身體,警覺的往前傾了身子,匕首方向一偏,又飛快轉回來,凍僵的肢體不聽使喚,只能勉強翻滾躲避,忽聽刀刃劃開空氣的聲響,手朝聲音來的方向一抓,然後一個翻身,將來人壓到身下,突然左肩一涼,緊接著巨大的疼痛襲來,溫熱的液體流下。

“是我,儲玉融。”

感覺身下的人不再掙紮,儲玉融倒向一側,放開那人。

“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?”冰冷的語氣,如同架在儲玉融脖子上的匕首。

“我們非得這麽談話嗎?”見廖春兒沒有回答,儲玉融苦笑道,“放心吧,只有我一個人,他們不知道你還活著。”

像是得到保證,廖春兒慢慢收回匕首,站起身。

“跟我來。”

儲玉融掙紮著站起身,緊緊跟上,在洞窟裏左轉右拐,前方隱隱出現一絲亮光,等儲玉融穿過那個山洞,驚呆得無法言語。

“這是?”

廖春兒回眸,微微一笑。

“我家。”

披著巨大的羽衣,儲玉融尷尬的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在哪裏。

“怎麽,不好意思了?”廖春兒斜睨了眼他,取笑道,“不好意思也沒辦法,誰叫我這兒只有這些東西,你就將就點吧。”

不自在的動了下身子,光光的皮膚與羽毛接觸總覺得癢,礙於身無一物,只得窩在羽衣裏,看著廖春兒烤幹衣服。

“你一直在這裏?”

“嗯。”

不冷不淡的回應甚是無趣,儲玉融轉而打量四周。

剛剛從前山洞出來,突然看見一地青菜,五六只雞行走其間,山壁垂下的樹滕被拉到一角固定,上面掛著兩件衣服,晃眼還以為是到了某個農家小院,可仔細一看,這裏是兩座山連接的山凹處,一丈有餘,仰頭,高聳的山雲霧環繞,外間雖是初夏,可這裏仍有些寒意,廖春兒身上穿著五彩的羽衣,眉宇間滿是悠閑之色,人比在宮裏更有人氣,更嬌艷了。

“穿上吧。”把烤幹的衣服遞給他,廖春兒走去菜園子。

費力的把衣服穿上,額頭上都冒出汗珠,摸了下被刺傷的左肩,儲玉融失笑,廖春兒還真是狠吶。

見他收拾好,廖春兒扯了把青菜鉆進前山洞,過會兒又出來,手裏多了只盛著水的陶罐,把陶罐架在火堆上,轉身又走到山壁一角的草堆裏,摸出兩只雞蛋。

把淘洗幹凈的青菜一扭丟到掏罐裏,等水再燒開,把兩只雞蛋打進去攪散,又從旁邊的一個小罐子裏掏了些鹽進去,不一會兒,香氣誘人的菜湯遞到儲玉融面前。

“看什麽看,不吃嗎?”廖春兒作勢要收回碗,儲玉融連忙接過,急急去喝,被燙得直吐舌頭。

廖春兒見他這麽狼狽,開懷大笑。

“你過得很開心。”儲玉融直直的盯著她,感慨道,“原來我們都想錯了,你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。”

廖春兒不答,低頭攪動菜湯。

“你是來找我的?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儲玉融扯下嘴角,落寞的道,“三太子去了,我們一群人死的死,抓的抓,突然間我沒了方向。”

廖春兒不語,靜靜看著他。

“你知道嗎,這三年來,清庭一直沒放棄過對你的搜索。”

“那又怎樣,難道你想先一步找到我,然後以我要挾,又再殺進宮裏,去給你們朱家死去的人報仇嗎?”

廖春兒像感覺到危險的貓兒一樣,全身戒備,怒目瞪著他,手裏的碗捏得緊緊的,好似隨時都要變作武器擊打過去。

“我沒想過。”儲玉融平淡的聲音暫時安撫住廖春兒,他放下碗,輕聲道,“其實我一直都很疑惑,都說要殺了康熙覆我大明,可康熙還沒死,大家卻先為覆國後誰當皇帝而大打出手。”目光定在右手,半晌沒有作聲,突然嘲弄的笑道,“真沒想到,有一天,這只手上也會沾上親人的血,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。”

無心去安慰這身心受傷的男人,沒在發現他的第一時間殺掉他,已經出了廖春兒的意外,如今還給他包紮,請他喝湯,廖春兒想,自己大概是有些寂寞了,所以才會讓這暫時看來無害的男人留下。輕飄飄掃過一眼,瞅著他手上的長長的刀疤,輕嗤道,“眼睛長前頭,就是讓你往前看,過了的事情後悔也沒用,想想以後要怎麽走吧。”

儲玉融身形一震,悲傷的眼眸漸漸清明。

這裏的夜黑得很快,廖春兒把羽衣拋給儲玉融讓他在外面將就一晚,自己則回到後山洞的寢室睡覺。

夜裏寒氣逼人,冷得睡不著的儲玉融起身點燃火堆取暖,一會兒聽到廖春兒從寢室裏喊話,“你把材火給我燒完了,明天可得補上。”

儲玉融失笑,嗯了一聲,轉頭看向寢室,但之後那裏再無動靜,心裏沒來由的生出幾分失落,仰躺下,望著漆黑的夜空,儲玉融試著平息腦子裏紛亂的思緒。

那次內哄沒多少,他們的據點就被清兵圍了,浴血廝殺沖出重圍僅九人,他們四處躲藏逃避清兵追捕,可每次都在停下喘氣的時候被發現,最後只剩下他一人,等到四月初,才在江湖朋友處得知康熙下令將朱三太子與其子斬於市的消息。

急急趕去行刑地點,路上偶遇另一組反清義士,以為他們與自己一樣是去劫罰場的,還興沖沖跟著一道上路,走了幾天發現路線不對,仔細觀察發現這些人居然一直帶著自己繞圈,厲聲質問,人家很坦然的說,就是不想他去救人。前次內哄的人員竟然出現這組人裏,得意的說,朱三太子一死,以後能登龍椅的人就只有朱五太子,為了激起天下義士的反清情緒,他們不能讓他去劫罰場,朱三太子一定得死。

氣極紅眼,拼殺在所難勉,好不容易脫身,趕到罰場,卻已回天乏術。喧鬧的市集掩埋了前日行刑的恐怖,只有那星點沒被泥汙踩過的血跡昭示前日發生的一切。突然,在這嘈雜的地方,心空了,力乏了,跌跪在地上,無聲的哭泣。

這份空蕩帶著他渾渾噩噩的走著,不知過了多少天,走了多少路,直到一場大雨把他澆醒,驚訝的發現自己竟來到當年墜崖的地方。

在山崖上又呆了兩天,遇到搜索的清兵,人家見他這般失魂落魄一副要跳崖自殺的樣子,罵罵咧咧的攆他走,叫他不要妨礙他們找人,聽著這些清兵的抱怨,他突然生出種念頭,自己從崖上掉下沒死,也許廖春兒也不會,於是跑到當初自己上岸的地方查看。之後的幾天,他瘋了般在這周圍打轉,一股腦兒的想著廖春兒沒死,要找到她,一定要找到她。

仔細研究大河分流的走向,他覺得廖春兒定是選擇了看似最不可能最危險的流向山腹的支流,於是他決定往那裏尋找。

在今天之前,他已經在這條暗流裏來回過四次。第一次被沖得頭暈目眩,還沒看清周遭就被洶湧的暗流卷走,從山壁的一頭沖出高高墜下,然後被水流沖到長滿青苔的石頭上,浸泡在水中半晌,恢覆了神智和些許體力,費力的從水裏爬起來,發現這裏是一個不足一丈的平臺,山壁中沖出的流水在這山崖形成三段式的巨型瀑布,要不是瀑布長年沖刷出的水槽,自己剛剛墜下時定會摔死,或者被流水繼續沖到下一段瀑布。探出頭望了下,此處與下段瀑布之間居然有數十丈的距離。

稍作休息後,小心環顧四周,如此不上不下的位置,不要說找人,連自己恐怕都難以脫身,在平臺熬到第二天中午,饑寒交迫的他終於找到方法回到山下。

第二,三次跟第一次沒差,同樣被沖到瀑布,只是第二次他撞傷手指,還險些從平臺上跌落。

第四次,他帶了兩只扒煤灰的鐵耙子,拼命貼著暗壁減小水流沖力,才讓他發現暗流有岔道,勉強進了新的岔道,不想又失了方向,這次他非常幸運,因為這支暗流是一個深潭在水底的出水口,從潭裏爬上去,他驚喜的發現幾支羽毛,被線串連著的五彩羽毛。

這下,他更篤定廖春兒一定還活著,而且就在這山腹裏面。

火堆漸熄,寒氣再次襲來,儲玉融把頭往羽衣裏縮了縮,翻身朝向寢室那邊,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那團比夜還沈的漆黑。

廖春兒,這三年,你是怎麽過來的?

作者有話要說:

那個哈,少是少了點,將就看到起~~~明兒補~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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探頭喊一聲,補起咯~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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